“几年前,哈佛神学院录取了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学生,有人把他当作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他不仅仅是多才多艺,而且各方面都非常杰出。他的理科成绩几乎满分,被麻省理工学院录取;他的小提琴演奏水平已可以直接进纽约交响乐团,被著名的朱丽亚音乐学院录取。无论是读麻省理工学院,还是搞音乐,都是可以挣大钱的,‘钱’途比一个神学院的毕业生要远大得多,神学院毕业的可能连工作都找不到。为什么他要进神学院?这是很多教授都感兴趣的。听听他的回答吧,他说:我还年轻,钱总是可以挣到的,可以慢慢来,可是,信仰的问题,神是什么,人何以才能超越,这些是我人生的功课,这些功课不做,我活着一天都不得安宁。我读书不是为了职业,而是为了我的人生。”
以上这一段话,我是从《天涯》杂志今年第二期上黄万盛先生写的特稿《哈佛之道》中选摘下来的。尽管我并不认为进神学院读书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位年轻人读书求学的态度是很正确的。“为人生而读书”这不是一句空话大话,而是摆在我们每个人面前实实在在的问题。《郑板桥家书》中说:“夫读书中举中进士做官,此是小事,第一要明理做个好人。”(《潍县署中与舍弟墨第二书》)
所以我想:今日的大学有没有“人学院”?如果没有,能不能办这样一所“人学院”,给我们的下一代,也包括我们自己,学一点“人生的功课”,使我们读书明理做个好人。
《礼记?大学》中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我想也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后来的陋儒,把它弄歪了,姑且不论。
黄万盛先生在这篇文章中介绍道:“哈佛的教育设置分两个部分,大学部和研究生(硕士、博士)部,和中国大学的教制基本一样。表面看,出人才的都是研究生部,可是真正的重要的是大学部的教育。研究生的教育是为了‘成材’,大学部的教育则重在‘成人’,通过大学的教育掌握做人的原则、知识、修养,成为一个健康的真正有社会责任感、有人文关怀、有历史使命感的人。成材需要先成人,人才是为社会服务的,倘使一个人才完全不知道做‘人’的含义,这个人才对于社会而言,最多只是个工具,不可能自觉地担当社会责任。只有对成人有自觉意识,对人的含义有深刻理解的人,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接受专业训练成为人才的人,才能成为社会的精英,从各个方面服务于社会,引导社会的发展。这是哈佛几年来对人才培养的基本原则,已经成为美国大学教育的深厚传统。就是这个传统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哈佛精英。”
哈佛的这一传统我认为是极其正确也极其可贵的,但世界上只是一个哈佛大学,别的大学能不能吸收这一传统来调整自己的教育方向和教育目标呢?我以为是可以的,而且是必要的。道理很简单:我们今天只有一个孩子,我们当然都希望自己的子女既成人又成材,做一个对人对己对社会都有用的人。
但目前充斥在我们周围的那种“为考而读”、“为考而教”的不良风气,则与此南辕北辙。高呼了许多年的“素质教育”在有些地方成了空话,在有些地方则变了味地施行,实在不容乐观。黄万盛先生介绍哈佛的一种“Liberal Arts”的教育传统,相当于中国大陆的“素质教育”,他本人认为应该译成“君子之道”。他说:“‘Liberal Arts’这个传统起源于希腊,是非常古老的做人和教育的传统。在词源上看 ‘Liberal’和劳动、自由、自由民、博学多才有关,再加‘Arts’是艺术的集合名词,是美的问题,美是自由的最高界面。因此,这是对人的自由的教育,自由是做人的最高目的,也就是说,自由是做人的境界,更是做人的使命,需要穷毕生的精力永不停止去追求的,‘Liberal Arts’要解决的就是对自由的理解,实现自由的能力,追求自由的责任和使命。这个教育的理想信念就是儒家的‘君子之道’。我们必须惊叹古代先哲的伟大智慧,孔子一生所关心的最大问题就是君子的问题,也就是人的塑造的问题。与‘Liberal Arts’相近的思想是孔子的‘君子通六艺’,而孔子关于‘君子’的思考,内容之丰富、思想之深刻要远远超过希腊的那些哲人,可惜的是一百年来的‘破旧立新’,这些远见卓识屡屡成为糟粕被弃若敝屣,以至于我们的‘素质教育’、‘人才培养’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2002年暑期,我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地进行学术交流,曾经建议建立‘六艺馆’,让各个学科的教授、博导有可能修习‘君子之道’,在一个传统破碎而又物欲横流的社会,‘素质教育’如果不从为人师表做起,那是绝对不会有希望的。”黄先生的意见是不错的,但对于孔子的“六艺”和为教授博导们建立“六艺馆”,我以为颇难实行。孔子的“六艺”是礼、乐、御、射、书、数。如果一味仿古,则不免又要“习周礼”和进行“投壶”之类的游戏;如果改革趋新,则成为学做“主持人”,学习摆弄一种乐器,学会开汽车,学会手枪射击,学习书法和学习计算。这后一种,今天人人都精于此道,似乎也不必专门提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