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探索有其自身的规律,求全责备、急功近利、急于求成都只会催生大量平庸的品种,而真正有价值的成果将会失去生存的空间。
科技创新能力也是存在环境依赖的。当我们的社会能够建立起不但肯定成功、也能容忍失败的环境时,当科技工作者不再总是面对主管部门或“同行”们并不符合实际的苛求时,当种种人为设置的束缚或障碍被拆除后,科学探索与发现才会触及到那些真正具有创新价值的空间。
最近,收到一份科研成果的评审材料,让笔者提些意见。认真拜读后,似乎难以谈出什么。倒不是该项成果有多出色,或有多少独到之处,而是内容和结果太圆满了。从立项时的预期目标,到最终取得的成果都完全一致,理应顺利通过,上报结题。
类似的材料已不止一次见到了,那些与预想完全一致的结论,如同事先设计好的工程项目,一切都按程序运行,保质保量完工。但作为一个科研课题,做到如此无可挑剔,反而感到有所欠缺,似乎正是因完美而显出平庸,因过程规范而难见创新,因结论的绝对正确而了无新意,因缺乏悬念而最终使人无法享受到探索、发现后的惊喜。
笔者曾向一些从事科研管理的同志请教,是否在管理导向上有缺陷。得到的回答比较模糊,既承认存在有待改进之处,也强调从管理要求上都是鼓励创新的。但有一点还是令人关注,即对于课题设定的目标都是经过有关部门和专家反复评审过的,且在课题完成过程中的检查也是依照事先设定的目标进行。不知问题是否出在这类管理方式上。按笔者所能理解的科研工作应是包含多样性的。有些是大体目标清晰,不存在理论上的突破,只需要做一些具体工作或实验去证实;另一类则完全是对未知世界的研究,事先难以把握,可能会有多种可能,但总可以通过研究后得到某些结论;还有一些属于纯探索性的,最多只能提出一些假设,一时可能还不具备得出结论的条件,甚至有了一些结果后也不能完全证明什么,需要长期不懈的努力和积累后才能有所收获。可能还会有更多的情况,但科研工作所具备的探索性、创新性、不确定性等特征应是不容置疑的。
科学探索有其自身的规律,求全责备、急功近利、急于求成都只会催生大量平庸的品种,而真正有价值的成果将会失去生存的空间。
最近有位同事与笔者谈起在美国进行的“龙卷风研究计划”。这项计划进行得并不顺利,可以说是屡战屡败。但该项目并未因此被取消,反而不断得到新的投入。原因大概有两方面:一是实际需求,美国每年因龙卷风造成的损失很大,确实需要加强对这一领域的研究;二是尽管研究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但发现问题本身也算有收获,使进一步的投入可以更有针对性。笔者不知道在我国是否也存在这样的机制,新增的投入不是取决于是否成功,而是源自失败。
实际上,研究结果与预期目标相背离的现象并不少见。在一次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丁肇中教授所作的报告中,就举了许多例子说明这一点,包括别人的和他自己的经历。如正负电子对撞机、哈勃望远镜等重大科学试验中,所获结果都与一开始的目标相差甚远。对于丁先生的这一观点,当时就有人问:你的研究成果与你最初的设想可能会相差多少呢?丁回答:有时会是百分之百。笔者相信丁教授讲的是符合实际的,许多科研成果和结论应是在不断的探索中获取的。如果一切成果都能按事先预定的设想得出,科研的价值可能会大打折扣,科学的魅力也会逊色许多。
英国籍奥地利学者维特根斯坦是英国著名学者罗素的学生,后来与罗素在学术观点上有很大分歧。一次,由罗素负责对他的研究项目开题报告进行评审,给出了如下意见:“维特根斯坦的这部新作所包含的一些理论是新颖的、极有创见的,而且无疑是重要的。它们是不是正确,我不知道。作为一个喜爱简单性的逻辑学家,我本来愿意认为它们是不正确的,但是从我已读过的东西来看,我深信他应当有一个机会来把它们完成,因为当其完成时,将不难判明它们是否建立了一种全新的哲学。”从这段意见可以看出,罗素并未把正确与否看得很重,而是对其创新性给予了积极评价。是否与自己观点一致也未作为判断依据,而是要在完成后再下结论。
由此看来,科技创新能力也是存在环境依赖的。当我们的社会能够建立起不但肯定成功、也能容忍失败的环境时,当科技工作者不再总是面对主管部门或“同行”们并不符合实际的苛求时,当种种人为设置的束缚或障碍被拆除后,科学探索与发现才会触及到那些真正具有创新价值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