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是埃尔德什的至爱,也正因此,人们很难想象他在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之后还会有时间涉猎更多他感兴趣的领域,但事实却摆在我们面前:数字之外埃尔德什绝非书呆子。有一次,埃尔德什被介绍给历史学家拉乔思·厄列克斯,后者当时正在写一本15世纪匈牙利将军雅诺什·亨雅迪的传记。初次见面,埃尔德什用他见到一个陌生人时的惯用的开场白首先发问:“你从事什么职业?”而当他弄清厄列克斯的身分之后,立即追问道:“匈牙利军队在1444年瓦尔纳战役中惨败于土耳其的原因是什么?”
孩子般的天性与智慧的头脑赋予了埃尔德什独特的魅力:纯真而且敏锐,而这使他在面对一些在别人看起来难对付的事情时,他可以做得游刃有余。
与其它领域的研究一样,数学界的成果优先权之争并不少见;而与其它领域的科学家不一样,数学家没有任何试验结果的痕迹来证明各自的工作。甚至一些数学大家也是如此,要是他们猜不出“天书”的解答,他们也不希望别人能办到。得克萨斯州的一位已故卓越数学家对此直言不讳:“如果我想不出某一个定理,我也不愿别人想到。”但埃尔德什却不同。曾与埃尔德什合著过两篇论文的亚历山大·索伊菲说:“他愿意与别人分享他的数学猜想,因为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让自己第一个去证明它。”“他的目的是有人能使问题得到解决——有他也好,没他也好。保罗是独一无二的流浪的犹太人。他周游世界,把他的猜想和真知灼见与其他数学家分享。”这也就决定了他不只是一般意义上的数学家。卡尔加里大学的数论家理查德·盖伊坦陈:“埃尔德什对数学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我认为他更大的贡献在于他造就了大量的数学家,他是最优秀的提问者,他有提各种难度的问题的非凡能力。”
作为数学家的埃尔德什有一套自己的语言,要和埃尔德什交流进而理解他,也得学习他的语言。比如他将上帝称为SF,即Su p rem e Fasc ist(最大的法西斯分子),因为它常常折磨埃尔德什,藏起他的眼镜、偷走他的护照,更糟糕的是把持着各种诡秘的数学题解不放;他将小孩子称为ε,因为在数学里希腊字母ε代表小的量。对于前者,埃尔德什总免不了要抱怨几句,而对于后者,他的情感细腻得让人感动。
1987年,保罗·霍夫曼撰写的埃尔德什的故事在《大西洋》杂志上发表后引起了广泛的注意。事隔几年后,当他向埃尔德什征询对该文的意见时,后者坦率地道出了文章的美中不足:“你不该提苯齐巨林(一种脑兴奋剂)的事,我不是说你写得不对,只是我不想让那些有志于从事数学工作的年轻人觉得要想成功就得服用兴奋药物。”这就是埃尔德什。
许多年以前,当埃尔德什还只是个4岁的ε的时候,他不仅“发现”了负数,也“发现”了死亡。“孩子们从来不认为他们还会死,我也这么认为,直到4岁时。当时我正和母亲逛商店,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我哭了起来,我知道我会死的。”成年后的埃尔德什亲眼目睹了身边的一些朋友因上了年纪而变得愚钝,他为此伤心不已。在埃尔德什的语言中,假如某个人已经停止了数学研究,那么他会说这个人“死了”。1996年9月20日,埃尔德什以83岁高龄去世,此前,他在为自己撰写的墓志铭中曾这样写道:“我终于不再愈变愈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