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与画都是线条的艺术,运用线条是两者共同的手段。但是就两者产生的年代而言,绘画艺术远比文字的产生早得多,这在世界的考古资料中已经得到证明。所以,可以这样说,绘画艺术为图形文字的创制提供了基本的手段。所以,有的学者已经把远古陶器的装饰图形,看作中国文字的远祖。我们认为,讲“文字源于图画”主要是强调原始名物字生成的基本途径以及这种途径为尔后文字的发展提出的可以仿效的造字法则,而不必拘泥于每个表意字一定以绘画为前身。
目前,在考古界已经尝试的文物比照法,就是以经过科学的考古断代的出土文物,推断一些名物字的生成年代。苏秉琦先生对殷墟甲骨文酉、龙两个字的考证是典型例子。他说:“甲骨文中有小口尖底瓶的形象”,“就是尖底瓶演变到最后形式的象形字”,这个字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另外,谈到红山文化多姿多彩的玉雕龙时,又说:“甲骨文中龙字的多种形态以及妇好墓的玉雕龙,可以大致追溯到距今五千至三千年间的龙形变化过程。”以文字起源时期的具有鲜明时代特征的历史文物推定相关名物字的生成,其结论是可靠的。[12]
(四)
我们曾在《数字、名物字是中国文字的源头》一文中,提出作为中国文字源头的数字,是由原始记数工具直接导引出来的。与此类似,西亚两河流域古苏美尔人数字的创制,也经历了大致相同的历史途径。考古研究表明,在西亚两河流域,出土所见的一种仿象不同物品的小泥具、早在公元前八千纪,已经成为记数的工具。几千年以后,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这种泥具往往被封存于卵形泥球之中。此后,可能是为了便于回忆球内泥具的内容,又有了先用泥具在空心泥球表面压出印痕,然后再行封存的方法。正是在这种压印的启迪下,一种以芦苇为书刻工具,记录封存泥具所代表的品物与数量的文字,不久就出现在泥球的表面。由于压印印痕与继之而起的文字代表了泥球内泥具的内容,泥具本身便成了不再必要的东西而被废弃。泥球由于不封存泥具逐渐由空心而实心,又由实心而成为平整泥板。相关的名物字应是受到压印的启示,圆点状数字普遍认为是仿象一种最常见的圆形泥具而来。鉴于以上研究成果,一位长期从事这项研究的美国学者认为:楔形文字不是起源于图画,而是直接由三维的陶具演变而来。[13]
中国、西亚相距遥远,历史与文化传统也各不相同,数字的形体也不一致,但最初的数字却是由同样的途径产生,即都是本于长期使用的原始记数工具创制而成的。这说明,多数学者认为由记号约定俗成的数字,也是通过仿象实物的途径造成的。在我国,数字的创制正是通过筹策记数,八卦筮占与结绳记事实现的。文字源于八卦,文字始于结绳并非虚妄无稽,先贤的论断正是中国文字起源的正确途径。
[1] 此说参见《易·系辞》、《说文解字》叙。
[2] 此说见《周易·说卦传》,唐陆德明《经典释文》之《周易音义·说卦》引东汉荀爽《九家集解》、清张惠言《周易虞氏义》等。
[3] 见《孝经·援神授》。
[4] 见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
[5] 唐兰:《古文字学导论》。
[6] 郭沫若:《古代文字之辩证的发展》,《考古学报》1972年1期,汪宁生:《从原始记事到文字发明》,《考古学报》1981年1期。
[7] 中国文字西来说,是十七、十八世纪欧洲文化中心论充斥的年代里,首先由欧洲天主徒提出来的,到十九世纪,这种观点又得到了基督徒的支持。其时的西方世俗学者,虽然没有固守中国文明源自欧洲的说法,但仍然认为中国文明是由外部传入的,或认为来自埃及、或认为来自西亚、或认为来自印度,五花八门,完全背离了历史的真实。
[8] 饶宗颐:《符号·初文与字母——汉字树》下篇之10《汉字图形化持续使用之谜》。
[9] 拙作:《数字、名物字是中国文字的源头》,北京大学古代文明研究中心编《古代文明研究通讯》总七期。
[10] 拙作:《“数本杪曶”疏证》,北京大学古代文明研究中心编《古代文明研究通讯》总九期。
[11] 汪宁生:《从原始记事到文字发明》,《考古学报》1981年1期。
[12] 苏秉琦:《中国文明起源新探》,香港商务印书馆。
[13] 参加拱玉书《楔形文字起源新论》、《世界历史》1997年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