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一个解释的机会
这是发生在南方的故事。我到一个南方的小城市出差，遇上了一位几乎对女儿绝望了的母亲，她给我叙述了一个非常令人心酸的故事。
又是晚上八点了，她疲惫地推车走在回家的路上。爱人过早离开了，她以单薄的肩膀担负起生活的重担，独自照顾着两位老人和一个十岁的女儿。
每天，五个小时钟点工的收入，在女儿小倩开始上学后更加捉襟见肘了，她不得不在做钟点工之余，又找了份在餐馆帮工洗碗的活。
这天正是餐馆发工钱的日子，本来应该高兴的，却不小心碰洒了一位客人的啤酒，客人不依不饶非让赔那条据说是从法国买的领带，愤怒的客人的唾沫星溅落在她的脸上，责骂的话不绝于耳，她拼命地鞠躬，赔着笑脸，为了一个月的活不要白干，她给这位大爷跪下的心都有了，五百块钱是一家人小半月的伙食费呀。
可是，最后为了平息客人的怒火，经理当场宣布清洗客人领带的钱从她的工钱中扣除。最重要的是，她被辞退了！这份工作的失去意味女儿的电脑梦飞了，意味着女儿择校的费用要麻烦了，意味着……
带着沮丧的心情，她走进自己做钟点工的雇主家中，昨天女主人刚在家里开完生日聚会，满屋狼藉，厨房的碗碟堆积成山。她卷起袖子，开始干活。今天也是她的三十二岁生日，没有祝福，没有蛋糕，只有无穷无尽的债务和责任。
端着刚洗完的碟子，她正准备转身，一个白色的东西突然扑到她的脚上，在尖叫声中，碟子飞到了空中。一地的破碎瓷片，一地的水渍，闯了祸的小狗无辜地冲着她叫，女主人心痛地抱起受惊的小狗，摇摇头走开了。
她飞快地蹲在地上抢救碗碟，头脑一片混乱：一个十来块钱，完了，完了，又少了百来块钱……
从女主人家中出来，准备上自行车时，她发现自己的自行车轮胎不知道被哪家的顽皮小孩扎破了，两只瘪瘪的轮胎瞬间激怒了绝望的她，愤怒在心中涌动，憋得她脸色通红。
疲惫的她沉重地推着车子，想着明天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再找一份工作，想着女儿马上就要面临的择校费、校服费，想着卧病的老人，感觉自己太累了……
正在这个时候她接到小倩班主任的电话，说小倩没有交课间餐费，而且下午居然逃了一节课。不对呀，钱明明昨天亲手交给小倩的呀！而且，这个小东西，居然敢逃学了！回家一定好好收拾她！
推开家门已经晚上八点了，一进门，家中所有的灯居然都开着，该多少电费呀，她的怒火噌地喷涌而出，和女儿说过多少次，关灯关灯！自己累死累活，就为了这个小祖宗，她为什么永远不懂事，永远长不大！！！
说着到了厨房门口，她几乎快傻了，满地的水，满地的碎碗片，咬了半天牙才买了准备给小倩和老人补养身体的鸡蛋碎了一地，蛋黄流在地上、桌上，和白色的面粉混在一起……积聚一天的怒火再也无法压制，她尖叫着闯进卧室，“肇事”的小倩正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头发上别着个非常漂亮的发卡，鞋子也不脱，被子也没盖！
怒气冲冲地叫着小倩的名字，她冲进屋子：“小倩，你给我出来！”
她咆哮着把小倩从睡梦中揪起来，无法控制自己的悲哀，无法控制自己的委屈情绪，无法控制自己的所有愤怒：“说，为什么开着灯？为什么所有的碗都碎了？为什么家里一片狼藉？给你的餐费都到哪里去了？”小倩懵懵懂懂地看着狂怒的妈妈，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爷爷奶奶都在医院，厨房都是你的杰作，是不是？”
“是……对不起，妈妈。”
“给你的餐费做什么去了？说！”
“买了发卡……”
“你逃学去了哪里？”
“去网吧上网……”
“啊？我含辛茹苦，几乎把命都舍了，你就这么报答我！”
她再也无法忍受了，泪水夺眶而出，她号啕大哭，所有的委屈都化成犀利的言语，宣泄而出。从来没有碰过小倩一指头的她再也克制不住了，当凌厉的巴掌落到小倩稚嫩的脸颊上时，小倩吃惊地捂着脸缩在床边，惊恐地看着愤怒的妈妈。
她一把扯下小倩头上别着的发卡，用力掰断，扔在脚下。
“你就别吃晚饭了！好好检讨自己！”她重重地关上卧室的门，疲惫地来到厨房，收拾满地的碎片，收着收着，就想起白天一幕幕的委屈，想着这个最痛苦、最绝望的三十二岁生日，不由得嘴里又开始骂，骂白天的辛苦，骂病人的不体谅，骂客人的蛮横，骂自己做钟点工的那家女主人心疼小狗多过心疼人，骂解雇她的经理黑心……
这一晚，她在小倩屋外几乎骂了一夜。女儿不懂事，生活又是如此无奈，她感觉生活是那样没有希望。
第二天早上，她虽然灰心丧气，还是得起来给医院的两位老人送饭，日子依然得过，活儿还得干呀。此后一个星期，她一直没有给不懂事的女儿好脸色。想起来，还会忍不住骂上几句，唠叨一阵子。小倩整天蔫头蔫脑地，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一放学，就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
时间久了，忙碌的她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直到有一天，再次接到小倩班主任的电话，她发觉不对了，班主任说小倩原本是个很乖很不错的女孩，但现在变得很顽劣，她抽烟，不和任何同学说话，性格越来越孤僻，作业本总是很脏，上面都是水渍。有时，还用仇恨的眼光瞪着不小心碰到她的同学，甚至还和一个与她开玩笑的男生狠狠地打了一架，把那个男生的书包从楼上直接扔到了楼下。
她几乎是冲回家的，打开家门，她被眼前的一幕揪了一下心，小倩正趴在小茶几上写作业，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到本子上。
“哦，小倩，你怎么了？”她走上去，想抚摩一下小倩的头，小倩本能地让开，赶紧擦了擦眼泪，不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那个爱说爱笑的阳光女儿哪里去了？无论妈妈怎么努力询问，小倩就是不和她做任何交流。
她六神无主而又绝望地问我，孩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再与她做任何交流？为什么这么仇视她？
我提出要和孩子做一次很深的交流。
在小倩的卧室里，我和小倩相处了整整一个下午……
当我终于打开这个柔弱而倔强的小女生的心扉时，我被事实震惊了——
原来，妈妈愤怒发狂的那一天，小倩过得也非常的困难。
小倩知道妈妈为了这个家非常非常辛苦，很心痛，看着原本漂亮爱笑的妈妈越来越老，越来越不快乐，小倩一直想为妈妈做一点事，让妈妈能笑一笑。
那一天正是妈妈三十二岁的生日，小倩觉得机会到了。她用妈妈给的交课间餐的钱去买了一个最漂亮的蝴蝶发卡，准备亲手别到妈妈的秀发上。她想到还缺一个蛋糕。钱已经不够了，怎么办呢？心神不定的小倩，平生第一次逃了课，溜到网吧上网，看看自己能不能亲手DIY一个蛋糕给妈妈，她从网上抄下一个蛋糕配方，兴奋地跑回家。
回到家，小倩先对着小镜子，把准备送给妈妈的发卡试戴在自己的头上，想象着带着蝴蝶发卡的妈妈，露出美丽的笑容，心里甜美极了。她快乐地卷起小袖子，开始按着配方做蛋糕，从来没有做过家务的她，第一次进厨房，可想而知的狼狈，直到弄得满地的水，满地的面粉和鸡蛋，她才沮丧地发现，由于家里没有烤箱，做好的坯子没有办法成为蛋糕。
总得为妈妈做件事呀，怎么办呢？于是她决定把所有的碗、碟子洗一遍，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让妈妈有个惊喜。可就在她抱着刚洗完的碗碟，准备放到碗橱里时，脚踩到了刚才打碎在地的鸡蛋上，一下子滑倒在地，所有的碗全碎了，小倩急得满眼泪水地去拾碎片，小手却被碎片割破了，血一下流出来，没有经验的小倩，看着手上总也停不下来的流血，吓坏了，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于是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卧室，拿手绢缠住小手，坐在床上哭着等死，哭着哭着，累了，就在床上睡着了……
后来，小倩被妈妈叫醒，就发现一切都失控了，愤怒到疯狂的妈妈，没有笑容，没有安慰，只有满脸的泪水，失去理智的辱骂和责难，扑面而来的耳光，碎裂的发卡……
最糟糕的是，此后，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爱笑的妈妈再也不笑了，整天唉声叹气、唠唠叨叨、骂骂咧咧，仿佛全世界都在欺负她，妈妈再也不是那个可亲可敬的妈妈了。
“我觉得这个世界坏极了，餐馆客人坏，经理坏，妈妈帮干活的那一家的小狗坏，那家女主人更坏，大家都欺负妈妈，妈妈就欺负我！我没有妈妈了。”小倩冷冷地板着小脸，仇恨地下结论。
我有些不寒而栗……
当我把整个故事叙述给她时，她握着曾被自己无情掰碎了，又被小倩小心收起来的发卡，悔恨的泪水夺眶而出。“为什么我在愤怒中，没有回头多问孩子几句？”她急步冲进卧室，颤抖着手，一把抱住小倩，“妈妈错了，妈妈错了，妈妈是世界上最坏的，宝贝，原谅妈妈好吗？原谅妈妈好吗……”
备受委屈的小倩，略微抗拒了一下，就扑到妈妈此刻又变得温暖了的怀抱中去，母女俩痛哭不已……持续了一个冬天的阴霾，在这样一个暖春的下午，在母女相互谅解的哭声中，徐徐散开。
她在我的建议下，和女儿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认真检讨了自己。
最重要的是，她告诉了女儿，那天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社会也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