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们都羡慕母亲,因为她有一块怀表。
母亲的家境并不好,但有了那块怀表,便多了几分高贵。母亲走路时,腰杆都挺得直直的。那块怀表,在阳光下,闪耀着炙热的白光,和着母亲动人的身影,成了路上一道动人的风景。我常想,在那荒凉而贫瘠的小镇里,母亲的怀表,是我见过的最有价值的东西。
母亲的怀表,是父亲送的。那时,父亲只是一个钟表匠。他仰慕母亲的才貌,便去提亲,但在众多有钱有势的人面前,父亲最不入眼。出乎意料的是,母亲只是来父亲的小店看过一次,就答应了他的提亲。母亲的说法很简单:“跟你在一起过日子,虽然不会富贵,但我一定会很幸福。”
拿什么给女方当聘礼?父亲犯愁了。奶奶想了个法子,父亲的邻居留过洋,有一块价值不菲的怀表,先借过来。于是,在众多女方亲戚惊叹的目光里,父亲拿出了一块白光闪闪的怀表。进了门,母亲才知道,这个家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寒酸,但母亲从没后悔,她咬着牙和父亲一起操持着这个一穷二白的家。
但让母亲有些尴尬的是,结婚后不到十天,邻居便上门要走了怀表。母亲躲在房里整整哭了三天,父亲也没过多解释,他只是说,他要离家一段时间。他深知,家里那么多人等着吃饭,凭自己现在的工作,养家糊口都有些艰难,更不用提给母亲买块怀表了。但那却成了父亲一直以来的夙愿。为了赚钱,父亲去了一个小县城。
半年后,父亲带着一块崭新的怀表和满身的伤痕回到家。母亲后来得知,那块怀表是父亲偷偷去地下煤矿工作,冒着生命危险赚来的。
我读高中的时候,母亲的怀表曾经丢过一次,是因为地震。睡梦中被惊醒的母亲扯着我们就往外面跑,到了安全地带,母亲才发现,怀表不见了。母亲也多次去找,可是望着一片倒塌的废墟,母亲感到了无奈。后来有一天,父亲突然神秘地说,他在清理废墟时找到了母亲的怀表。
母亲的怀表,又重新挂在了她的身上。只是我们都知道,那块失而复得的怀表只不过是父亲在废品店买的,修了一下而已。但我们从没有提及,在我们的眼里,那块怀表依然是最美丽的宝贝。
后来,我长大了,也娶妻生子,但对妻子的好,我自问达不到父亲的那种境界。母亲八十大寿的那年,我找人定做了一块钻石怀表,送给母亲。但我们却惊讶地发现,母亲依然还带着那块早就不能转动的老怀表。我定做的那块钻石怀表,也辗转到了女儿手里。母亲说,那里面承载的是我半辈子的幸福,每天掏出来看看,也就醉了。
我望着可爱的母亲,突然眼前一阵湿润。母亲明显老了,可那块怀表却分明闪着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