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96年,也就是司马迁幽禁蚕室后的第三个年头,50岁的司马迁突然接到让他出狱的通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汉武帝通过大规模地对匈奴发起战争,这时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同时,西南地区也好些年平安无事。为了表示对太平盛世的庆祝,汉武帝决定在公元前96年更改年号,定这一年为“太始元年”,“太”是“大”的意思,“始”是万象更新的开始,这个年号代表了雄心勃勃的汉武帝开拓一个历史新时期的宏愿。汉武帝一高兴,就想到赦(shè)免罪犯,司马迁当然也在赦免之列。
司马迁回家时,夫人和女儿免不了要伤心一番,尤其是那比原先长高了足足有一头的女儿,看着父亲枯槁的形容,扑在父亲怀里哭个不住。司马迁用一种柔中带刚的语气对女儿说:“孩子,站起来,给我一支笔吧!我活着回来,不是希望听到你们那悲怆(chuàng)的哭声,也不是为了能虚度残年,我是为了那支笔,我放不下那支笔,我要用生命,用热血,用眼泪,来写历史。”
女儿站了起来,一对红肿的泪眼望着父亲,看到父亲神情十分坚毅。她去把笔找了出来,双手捧着,递了上来:
“爸爸,笔,您的笔!”
司马迁握笔在手,端详了好一会儿,转而在竹简上疾书。
夫人上来劝慰他:“休息两天再写吧,身体要紧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司马迁眉心一挑,说:“不,我不能休息了。我已经在狱中失去了三个年头,从现在起我必须一日当两日用,一年当两年用,把失去的时光追回来。”
一连多少天,司马迁都伏隶书写着,他比以前更勤奋了,像是跟谁憋气似的。夫人和女儿理解他的心情,除了给他送茶,招呼他吃饭外,也不来打扰他。
就这样,一个多月过去了。但不久,汉武帝传下圣旨来,要司马迁去当中书令。中书令的官阶要比太史令高得多,而且也可算是个恩宠备至的肥缺,要办的事不多,只为皇帝做一点文书类的工作,可是却颇有威势。可司马迁此时此地,对功名二字早已淡漠了。领旨以后,他每天除了照例去向汉武帝报个到外,余下大量的时间还是在埋头著书。他所讨厌的,随着官位的升迁,久已冷落的门前来客多起来了。
一天,司马迁正在专心致志地整理书稿,忽听得外面客堂的门“笃笃”地敲响了两记。司马迁叫夫人出去看一看。
一会儿,夫人回来告诉他:“来了两个客人,说是来看你的。”
司马迁问:“是熟识的吗?”
夫人回答:“面孔很熟,前些年常来走动,这三年却一次都没上过门。”
司马迁想到,在那危急关头,不少平时挺要好的朋友,非但不出来相救,而且走动都怕了。现在,危难过去了,却又有人来上门了。这算什么朋友!这样的“朋友”,纵有千千万万,有什么价值和意义呢?司马迁想到这些,心中老大的不痛快。他对妻子说:“你去给我回了吧,说我不会客了,不,说我身体不好,睡倒了!”
夫人去了一会儿,为难地又退了回来,说:“客人不肯走,说是一定要求见一面。”
司马迁斩钉截铁地说:“告诉他们,刑余的罪人,羞见故人了。”
夫人又只得退出去,这一次去了较长一点时间,但又退了回来,脸上的神色十分尴尬。
司马迁问:“怎么?还不走呀?”
夫人答:“客人死皮赖脸的,不肯走!”
“那为什么?”
“说是听说你升官了,特来恭贺。手里还提着礼品呢!”
司马迁感到一阵难耐的恶心。他气得脸都变了色,愤然说:“那就更不必了,你说我官大架子大,以后对小人之辈,无空会见。”司马迁见夫人还在那里犹豫,催促她:“快,去给我把门关死,我要写字了。”
夫人快步向外走去。
只听到“嘭”的一声,外边的大门关上了。
屋里终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毛笔触在竹简上的咝咝声在屋里隐隐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