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民间歌手都曾讴歌过自己故乡的河流。我是个诗人,我心中最最美丽的河流也在我的故乡。故乡的河流名不见经传,只是淮河上的一个小支流,她却有一个雄伟的大名——狮河。
狮河依傍着家乡的城镇,小时候,有人告诉我:发大水的时候,你可以坐在箭垛上洗你的脚巴丫儿。这条河冬季水很浅,扔几块石头在水里,不湿鞋就能跑过去了。夏天如果遇上洪水泛滥,连城门都得关上。但坐在城头箭垛上洗脚的日子我却从没碰过,顶多是洪水把城墙淹没三分之一。坐在城头看滚滚浊流卷着大树、死人、死马和屋顶轰然飘过。有一次,屋顶上还站着一个小孩,他拼命摇着双手在喊叫,但水声太响,听不清。那时,我甚至很羡慕他,这是一次多么惊险、壮丽的旅行!沿途会看到许许多多出人意外的美景。
不发大水的时候,狮河水清可见底。我像一条大鱼似的擎着鱼叉潜入水下去追逐小鱼,那是最惬意的时光。但有时也会遭遇不幸,上岸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鞋找不到了。最狼狈的是短裤被人偷走,我不得不赤裸裸、水淋淋地像安徒生的皇帝那样,穿着“新衣”进城,跑过一条街,让那些好管闲事的娘儿们捂着嘴笑。回到家里还得挨一顿饱打,但当晚的梦里依然是水中的故事。第二天又扛着鱼叉偷偷下河去了。
河对岸是一条迤逦十里的竹林,竹林后面就是一座小山——那时我觉得它是一座很大的山,认为山上肯定有大象和老虎。常常和小伙伴们握着鱼叉,像探险家们似的,表情严肃、紧张,在草丛中鱼贯向前。非常遗憾的是,我们只遇到过一只野兔和一只雉鸡。爬到山顶,有一座小庙,叫贤山寺。庙里只有一个老和尚、两个小和尚。我竟会傻乎乎地对他们说:“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你们是不是没水吃呀?”这一问,连那位不苟言笑的长老都大笑起来。一个小和尚把我领到庙背后,指着一股泉水让我看,他说:“托老佛爷的福,这股泉水一直流进我们的锅里。”有这巧事!
当我第一次学写“泉”字的时候,我想到的是贤山寺背后那股叮咚的泉水。当我第一次学写“河”字的时候,我想到的是狮河。此后,当我一千次、一万次写的“河”字的时候,我想到的还是狮河,那条在我心灵中永不干涸、故乡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