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粲
我在草地上坐着。我的头上,是傍晚六时的天空。天空中,这里也是风筝,那里也是风筝。
我从没见过这样多的风筝,在这样的一个天空中飘荡着。
儿时,如同隔世般遥远的儿时。我自己也放过风筝的。多半是跟二哥一起放。更多的时候,我手里只紧抓住那捆缠在香烟罐上的丝线。我眯着双眼,仰面凝视天空中自己所放的那一个风筝。当然,也东看看西看看别人的风筝,如果天空中还有别人的风筝的话。记忆中,天空中是一定有别人的风筝的;因为放风筝,似乎也有固定的季节。季节一到,任何一家的孩子,都会纷纷放起风筝来。至于放的地点,或者是广场上,或者是马路上,或者是屋顶上。广场不是到处都有的.从我家到广场去,相隔一小段路程,我们有时也懒得去。马路上可以放风筝,确是一点也不假。那时的马路和今天的马路比起来,可差得远了。那时的马路,任何时候都是只有几辆车,至于横街,车子的数目更少得可怜;所以孩子们在设法叫风筝起飞时,可以手里拉着一根线,在大街上跑;而且频频回顾,看看背后的风筝,是不是已经顺风飞起了。但是我和二哥都不敢在马路上放风筝。这倒不是因为我们兄弟两个人缺少冒险精神,而是因为怕父亲知道了会打架。父亲管我们,管得很严。但我们也有很理想的放风筝的地方,那就是我们家的屋顶上。我们家的三楼,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只要用一根木棒向上一撑,把天窗打开,我们立刻就可以爬到屋顶上去。屋顶上,有一个狭长的小阳台,我们就在阳台上放风筝。屋顶上的风很大,风筝拿在手里,只要抖几抖,就会摇头摆脑地飞起来了。这时候,二哥就喊:“放线!放线!快!……”于是我就马上用右手,把缠在香烟罐上的线拉出来。但是风大的时候,笨手笨脚,还是来不及拉出线来,二哥不耐烦了,会从我手里把香烟罐抢了过去,一手紧抓罐的一端,让另一端对着风筝飞升的方向。于是一刹那间,罐上的线,便咿咿呀呀一圈又一圈地飞了出去。定睛看时,风筝已经飞到离我们很多丈远的高空中,而罐上的线,忽然都不见了。我还记得,我们当时放的风筝,都是二哥自己糊的。二哥不会念书,但是有糊风筝的手艺。他糊的都是蝴蝶风筝,比一般的风筝都要大很多,而且涂上花花绿绿的颜色。当这样一个特殊的风筝升到天空中时,二哥有一份满足,也有一份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