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当蓝色的多瑙河还在缓缓流淌时,我们无声地相遇了。我的长发和你的短发在壁灯下闪着同样美丽的蓝光,具有同样黑色的力拉强度。她象蓝色的海魂走向峡谷大学里没有围墙许多许多的心没有围墙她的眼睛是一个节日一个淡淡的节日这就足以使我满足了愿意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她是谁?”“你。”音乐还在红绒一般飘拂的时候,我就毫不犹豫地跟你从舞会上退下,爬上梦幻中的雪橇,穿过白蜡烛一样燃烧的白桦林,去江边的太阳下远足。“为了太阳,为了青春和梦幻,为了妈妈,干杯!”一切断裂的岩层都被早晨的希望和誓言缝合了,眼睛融化了结冰的土地。为着永不应缺少的一切,我坚定地走向你。二十岁,是我们的多梦时节。“很久很久以前,蓝色的海底下,一条银色的美人鱼,爱上了陆地上的年轻王子……”夜晚,我的头靠在你肩上,没完没了地讲我自编的童话。
“你见过大海吗?”我问你。“没有。但我知道海是蓝的。”篝火渐渐暗淡。蓝色的夜雾笼罩一切。真的就愿这样生活下去吗?我悲哀地看着冷却的灰烬,想用眼睛重新点燃。一切都不应搁浅,不应死去。我轻轻弹落你眉峰上的露水。你忧郁的面庞毫无顾忌地炫耀男人的引力。啊,我只是个柔弱的女孩,一个不知为什么就跟你来到这远离妈妈、远离舞会的女孩。当星星蓝蓝地照耀时,曾有一个猎手背着弓箭,在这白桦林里和他美丽的妻子种植婴儿般的人参果……我总编童话。我忍受不了黑暗中的寒冷。篝火熄灭了。我要回去,回到有妈妈和舞会的地方。在这里,我会迷路的。我不该相信自己的童话。我很后悔。可我是个女孩子,我总梦得死去活来。
(11)我们常到学校对面的“金沙”西餐馆喝咖啡。无人的角落里,我们无语对视。“五星”牌啤酒,翻滚着雪白的泡沫,海潮般涌来,海潮般退去。你的眼睛和我的眼睛之间,是否有永恒的距离?你的心和我的心之间,是否有怎么也走不完的路程?马路对面的理发店门前,旋转着彩条花滚。静静上升。以前的那些日子逐渐遥远、拉近、遥远……你总不说话。从你额头起伏的波浪里,我努力寻找太阳底下的远足、运河古老的舟响、金黄的玉黍饼、大山深处的伐木声、雾重夜凉时的呼唤……我知道你所有的记忆都在被玻璃转门无声切割,变成城市鸽笼窗口下晾晒的破旧衣裳。你问我今年秋天这个城市是否会流行米黄色风衣。我们却不知城市边缘的巨大圆形水塔,怎样在白日和黑夜反射太阳和月亮的光辉。我蘸着啤酒,用手指在桌面上画下自己都不懂得三角形符号。你默默地对我述说一切。“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你轻轻擦去我眼角滚热的泪,许诺我。“还会有过去吗?还会有过去的日子吗?还会有过去的日子里所有的一切吗?”我固执的目光期待着你。你摇摇头,眼里噙满泪。风从门外送进城市的喧嚣。以前的那些逐渐遥远的日子又逐渐靠近。目光在酒杯相碰的声音中随着心一起疲倦。以前的和现在的日子……你还是不说话。德彪西的印象海,一直在四周的墙壁上不安地流动。童年、夏令营之夜,都已埋在了陌生的沙域。不再回来。不再有过去。
(12)细蒙蒙的雨在空中飘舞。昏黄的路灯总无精打彩地站在那里。漫步在雨中,有泥泞的故事在耳边低语。风,无情地抛弃了落叶。雨,未来得及洗去它的耻辱,行人的脚又把它践踏了。仿佛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身影拉长了又缩短,缩短了又拉长。希望总是会枯萎。昨天,扇形的白果树叶还托在掌心。阳光奏乐和弦。
(13)秋天,南方金色的稻田,飞着尘埃的乡间小路,运河上缓缓行进的挖泥船……浓香扑鼻的螃蟹,泛着泡沫的啤酒,自命不凡的诗人……仿佛一切就在昨天。“我相信你会告别北方六边形的雪花,告别妈妈,告别童年的伙伴,告别伟岸的白杨,为了他,为了他的事业,和他相依。因为你很有牺牲精神。”你的朋友酣意正浓地向我举杯。“我愿意是废墟……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棵青春的长青藤沿着我荒凉地额亲密地攀援上升”我愿意。我愿意是废墟,用青春、理想、爱情为你为你的事业做底。尽管,我还年轻,年轻得不知什么是生活,什么是情感,什么是一生。我以为生活是童话,情感是诗,一生是梦。你说你要去大西北。我说我要随你前行。
我要实现我许下的诺言,尽管那些诺言对我自己是多么地不负责任。我想象,在扬着白毛风的戈壁滩,在荡着驼铃的黄沙漠,你不能没有我--我给你誊写纷纷扬扬的诗稿,我为你点燃辛苦的莫合烟,我会不时地把你的破皮箱搬到太阳底下,我会常常梳理你那匹褐色坐骑令人眩晕的长鬃……我知道此行必定艰辛,但我希望生命能在断裂的石层间和你的生命一起成长,在拓荒和创业中,把我们的传说写成永恒的诗行。那时,你是怎么说的呢?“城市每天都生产很多玻璃钢那是属于别人的我的位置不在这样的电线塔下……我要回达温卡去,我怀念屋前的那些栓马木桩……我可以立在车尾拉着切割钢轨的皮箱离去固定在经纬格的城市将形成渐渐缩小的背景……”可是,后来,你说你不愿去大西北了。你说,那个被发派到祁连山的老诗人摇着头对你说:“西北苦啊,苦啊,苦啊……”他连说了十五个苦字。我失望了。你不是个真正的男人吗?你不愿听伊犁马气吞山河的长嘶,不愿看绚丽的晚霞在祁连山的峡谷里飞升吗?“男人的肩膀是两条平行的轨道旧式皮箱底滑轮一遍遍切割它……”你为什么不回达温卡,为什么?你说过你是一个辽阔的男人。
你曾幻想用眼睛焚烧草原上的落日,焚烧思念。你向往明天,向往夏日的草原,向往和平的牧帐和远行的牧者,你幻想使背后的土地承担凯旋和欢呼。现在,你为什么不回达温卡,为什么?那里的土地是宽广的,没有任何足迹。虽然它凹凸如难懂的文字,却也荒凉得美好。我曾幻想在幽蓝的湖边用桦树皮搭起我们的家,把蒺藜草和黄杨树织进窗帘……牡鹿在门前焦躁地等待……你为什么不回达温卡,为什么?手里的烟头停顿成一明一暗的红光。
那是诞生风暴的地方,诞生彩虹的地方,诞生生命的地方,诞生爱情的地方……达温卡是冷酷的,达温卡是荒凉的,达温卡是寂静的,达温卡是迷朦的;然而,达温卡是多情的,达温卡是壮丽的,达温卡是沸腾的,达温卡是辉煌的!现在,你为什么不回达温卡,为什么?
(14)多少往事难以诉说!“不要说我们曾缠绵相爱不要说我们曾盲目相爱要么永不相遇要么永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