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他又写了两首诗,选其一:啼红泣翠送年华,潦倒穷途哭酒家。梦里荒唐新甲子,樽前憔悴旧琵琶。箫心剑态愁无那,马角乌头恨未赊。便是买山归亦得,只愁清泪落天涯。全诗流露出悲怆的情调。
1909年11月13日,南社在苏州虎丘张东阳祠成立,柳亚子即席赋诗:寂寞湖山歌舞尽,无端豪俊又重来,天边鸿雁联群至,篱角芙蓉晚艳开。莫笑过江典午鲫,岂无横槊建安才。登高能赋寻常事,要挽银河注酒杯。单一题目便是一完整的纪事。他特别强调三百年来社事零替以来,这是最快乐的一次结社集会了。全诗气势雄伟,风格高昂激越,是革命的呼号。
次年,南社第二次雅集,在杭州西湖,他写了一首词。金缕曲三月朔日,南社同人会于武林,泛舟西湖,醉而有作。宾主东南美,集群英,哀丝豪竹,酒徒沉醉。指点湖山形胜地,剩有赵家荒垒。只此事,从何说起!王气金陵犹在否?问座中谁是青田子?微管业,付青史。大言子敬原非戏,论英雄安知非仆,狂奴未死。铁骑长驱河溯靖,勒石燕然山里,算才了平生素志。长揖功成归去日,便西湖好作逃名地。重料理,鸱夷计。词中引了一些史籍上的典故,意思是要有英雄出来,驱除鞑虏,建立民国,而到了民国建立,则可功成身退,隐居西湖,学范蠡灭吴,改名鸱夷子,携西施泛五湖而去。词器识明达,意志坚定而又才气发越,对革命的胜利充满信心而又富有浪漫主义色彩。
对于诗词,柳亚子诗宗盛唐,词宗南唐、北宋。他曾声称:“余与同人倡南社,思振唐音以斥伧楚,而尤重布衣之诗。”后来他又回忆说:“从清末到民国初年,做旧诗的人,大概可分为三派,甲派是王闿运,乙派是郑孝胥、陈三立,丙派是樊增祥、易顺鼎。我对于这三派都表示反对,想别创一宗,由明季陈子龙、夏存古以上追唐风。……我还有一个偏见,就是以人论诗:我在辛亥革命前反对满清,辛亥革命后反对袁世凯,所以接近清、袁的诗人,我是不佩服的。上面所讲对于近代甲乙丙三大流派的高举叛旗,一大半是这个原因呢!”这里说得很清楚,他反对江西诗派,从政治上讲,这派人接近清王朝,情绪低沉;从艺术上讲,“刻意求艰深,病在一涩字。”不能视为正宗。他有《论诗六绝句》其中两首云:少闻曲笔湘军志,老负虚名太史公。古色斑斓真意少,吾先无取是王翁。郑、陈枯寂无生趣,樊、易淫哇乱正声,一笑嗣宗广武语:而今竖子尽成名。前一首诗讽刺王闿运作诗专门模仿魏晋诗体,是假古董,失去真情实感。后一首批判郑孝胥、陈三立的江西诗派同光体追求清瘦枯淡的风格,是一种衰飒危苦的韵味,寂然无生趣。而樊增祥、易顺鼎的宗晚唐派,专门喜欢写艳体诗,捧角诗,实是淫乱之声,是一种封建文化的腐朽堕落之风。而清末民初,这些诗派仍占据诗坛,他便发出阮藉所言“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的哀叹。
柳亚子批评江西诗派却引起了南社内部社友的不同意见,发生了争论。当时姚鹓雏、闻野鹤、朱鸳雏崇拜同光体,发生争执,双方都意气用事,说了些过火的话,伤了感情。而总的说来,这场争论其性质是诗坛保守与进步思想的争论,是有意义的。柳亚子对郑、陈、樊、易的尖锐批评,实开后来五四新文化运动激进民主主义者批评这批诗作的先河。
郭沫若评价柳亚子:“是一位典型的诗人,有热烈的感情,豪华的才气,卓越的器识,随着时代的进步而进步。”他的诗感慨豪宕、沉郁深婉,热情奔放,独树一帜,开一代革命诗风,写了一部敢哭、敢笑、敢怒、敢骂的革命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