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是农村妇女,小时候只上到小学二年级,识不了几个字。我上六年级了,读的书比妈妈多:我自以为文化程度比妈妈高,我的语言一定比妈妈好。
春天来了,杨柳长出了嫩芽。我对妈妈说:“妈,你看,杨柳吐芽了。”我很得意,心里想:这‘吐’字用得不错,把杨柳拟人化了,妈妈肯定不会想到。可妈妈说:“是呀,杨柳爆青了。”啊!我顿时觉得妈妈的“爆青”要比我的“吐芽” 好上百倍。“爆”字不但把春风中杨柳的活力给表现出来,“青” 字还说出了柳的颜色 而我的“吐芽”,一是没有色彩,二是“吐”也没有什么生气,没有妈妈用得准,用得好。妈妈怎么想到的呢?妈妈笑着说:“还用想?挂在嘴边上的话。一庄上的人都这么说呀!”
上星期天,天气很热,妈妈给黄瓜秧浇水,秧苗得到水的滋润,都直起了腰,再也不耷拉着脑袋了。我便对妈妈说:“妈,你看,浇过水的黄瓜秧苗更有精神了吧?”妈妈答话:“嗯,一个个昂头翘尾。”“昂头翘尾。”我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不用说,这次我又输了。我的“有精神”和妈妈的“昂头翘尾”相比,还不羞死我也。
昨天晚饭的时候,妈妈跟我们谈起庄上的一个叫聚林的人特别懒,我马上说:“懒如猪。”还装出文绉绉的样子,摇头晃脑的。妈妈说:“这个人啊,懒得成神了。他可以坐在牌桌上打个通宵,可是要他洗锅抹碗呀,你就是用锥子戳他的屁股,他都不动一下。”我和弟弟听了哈哈大笑,爸爸在一旁也笑起来。我满以为“懒如猪”这个比喻,既形象,又简洁,还是文言句式呢!可妈妈的“锥子戳屁股”却比我的更夸张、更生动,更风趣,使人听了,马上想到那个人要多懒有多懒。
为什么读了六年书的我,还说不过只读了两年书的妈妈呢?为什么农民的语言比有文化的人的语言更生动、更形象、更风趣呢?我去问教我语文的左老师。左老师告诉我:“农民使用的是口语,口语是最有活力最简洁的语言,而小学生受书本语言影响较大,语言缺乏活力,也不够简洁。许多大作家都向人民群众学习口语呢!比如《手》的作者赵树理,《猫》《养花》的作者老舍。读他们的文章,就好像在听他们说话。”
看来,我得好好向妈妈学习语言,向庄上的农民学习语言,来弥补书本语言的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