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天,我独自来到一座僻静的院落。院子里有一个圆水池,池旁有几棵树。池里有水,因为无风,已失去流动本性的半池水似乎不大像水,更像某种无生命的固体物质。
院子里静得很,没有一丝风,没有风的水池里,半池水突然活过来了。我觉得把水弄活的是一只小鸟,却看不清它究竟是一只什么样的小鸟。活过来的池水有些惊慌,飞离水面的小鸟也显得有些惊慌。在乡村墙头伺(sì)机觅(mì)食的麻雀,在农人屋檐(yán)下造巢(cháo)育雏(chú)的燕子,这些小鸟我太熟悉了,但这只小鸟与众不同,它从未飞临过我的枝头,我在记忆里检索不出与它相同的鸟儿。这只小鸟的色泽捉摸不定,火焰般的蓝色在它身上游移、流动,光滑柔顺的羽毛更接近于皮肤,阳光在它身上变成了散发迷离光彩的液体。
这是一只水鸟,是一只常年生活在水上的翠鸟。这只小鸟飞离水面时,比分币小得多的银色光斑在它与水面之间闪了一下。看样子那是一条小鱼,比柳叶要窄一些。小鱼落回水里,鱼的银色在水的绿色里消失了。
慌忙中丢掉了一条小鱼,翠鸟没有立即飞去,落在了对面的铁栏杆上。它与我的距离,正好是水池的直径,4米,5米,或者更长一些。从落在那里开始,它就一直在犹豫,该不该再回到水里,把丢掉的银色光斑打捞上来。我没有动,尽量让它把我当成一截树桩,尽量让它不要当成有威胁的动物。
这只小鸟最终放弃了从嘴角滑掉的小鱼,毫不惋(wǎn)惜地飞走了,我甚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它已不知去向。
这只小鸟必定是住在芦苇深处,住在大自然深处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不敢向人提起它,它身上的奇异色泽来自自然的核心之处,似乎迫于无奈才外露出了一点神秘的灵光。
后来我想,如果不是我,而是一株芦苇站在水池边上,翠鸟就不必丢下一条鱼飞走了。
后来又到那个水池边去过几次,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只翠鸟。
(冯文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