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容
后院有六缸荷,整个夏天此起彼落开得轰轰烈烈,我只要有空,总是会去院子里站一站,没时间写生的话,闻一闻花叶的香气也是好事。
虽说是种在缸里,但因为紧贴着土地,荷花荷叶仍然长得很好。有些叶片长得又肥又大,亭亭而起,比我都高了许多。
我有一个发现,在这些荷叶间,要出水面到某一个高度才肯打开的叶子才能多吸收阳光,才是好叶子。
那些在很小的时候就打开了的叶子,实在令人心疼。颜色原来是嫩绿的,但是在低矮的角落得不到阳光的命运之下,终于逐渐变得苍黄。细细弱弱的根株和叶片,与另外那些长得高大健壮粗厚肥润的叶子相较,像是侏(zhū)儒(rú)又像是浮萍,甚至还不如浮萍的青翠。
忽然感觉到,在人生的境界里,恐怕也会有这种差别吧。
太早的炫耀、太急切的追求,虽然可以在眼前给我们一种陶醉的幻境,但是,没有根底的陶醉毕竟也只能是短促的幻境而已。
怎么样才能知道,哪一个时刻才是我应该尽量舒展我一生怀抱的时刻呢?怎么样才能感觉到极高极高处阳光的呼唤呢?
那极高极高处的阳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