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山乡、走出童年已经很久了。童年像一幅褪了色的画,贴在记忆迷离的墙壁上,好些地方都淡得看不出线条和色彩来了,而童年的一些歌却如那山间淙淙的小溪,清亮亮地流淌着,至今仍响在我的耳边……
当军医的父亲随大军南下了,把母亲和我们姐弟从小城送到山乡的老家。于是,我便成了山乡小学的一名学生。
那是什么样的小学呀,一座荒凉破旧的庙宇,请走了那些笑嘻嘻(xī)的和龇(zī)牙咧(liě)嘴的泥菩(pú)萨,挤满了我们这些拖鼻涕(tì)的、剃光头的、头上扎根小辫儿的大大小小的农村小孩儿。我们的老师是个从城里来的女学生,剪着短头发,又年轻,又漂亮。她用好听的噪音教我们唱“小放牛”:“天上的桃树什么人来栽,地下的运河什么人来开?——天上的桃树王母娘娘栽,地下的运河劳动人民开。”她还教我们唱劝人识字的小歌剧……
村头村尾到处响着我们的歌声。为此,我还和姐姐争论过,到底是我们老师有知识,还是村长、区长有知识;到底是区剧团来的人唱得好听,还是我们老师唱得好听。
我说,我们老师好,样样好,天下第一好。
不知为什么,老师嗓子突然嘶哑了,不但唱不出好听的歌儿来了,还咳嗽,一声接一声。
放学的路上,二牛拽住我,悄悄地问:“是男子汉吗?是,明天就跟我进东山去!我知道东山石沟里有样草药叫烟袋锅花,专治咳嗽,老师一吃准好。”我马上想起大人告诫(jiè)的东山不能去,山里有狼,可还是立即使劲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们背着书包在东河边聚齐了,除了我和二牛,还有二兰和石花。我们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往山里走。在山阴处溪边一块潮湿的地上,我们挖到了好几棵烟袋锅花;而眼尖的二兰忽然又发现溪里有小鱼,她说老师是南方城里人,爱吃鱼,让我们抓。我和二牛干脆下了水,摸呀,捉呀,追呀,堵哇,一条条小鱼被甩上岸,二兰和石花就用柳条把它们一条一条地穿起来……
我们兴高采烈地抱着草药,拎(līn)着小鱼往回走,迎面碰上来找我们的大人、老师和同学。大人们一见我们,便挥舞着镰(lián)刀、棍子,吆喝着冲过来,真把我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才知道,原来一只老狼跟在我们身后很久了,而傻乎乎的我们竟然毫无所知。
在大人的责骂和追问声中,我们委屈地向老师献上了草药和小鱼。老师一下搂住我们脏乎乎的身子,哭了,泪水一滴一滴掉在我们脸上……
走出童年真的很久很久了,童年时代的启蒙老师姓什么我都忘了,唯有她那歌声像清澈的小溪,一直滋润着我童年的梦。
迎着徐徐吹来的晚风,我又哼起“天上的桃树……”于是,走来了我的童年,走来了我童年的老师,还有二牛、二兰和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