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晴天霹雳,在南台的宴会席上,忽然听到了鲁迅的死。
发出了几通电报,荟萃了一夜行李,第二天我就匆匆跳上了开往上海的轮船。
二十二日上午十时,船靠了岸,到家洗了澡。吞了两口饭,跑到郊外路万国殡仪馆去,遇见的只是真诚的脸,热烈的脸,悲愤的脸,和千千万万将要破裂似的青年男女的心肺与紧捏的拳头。
这是不寻常的丧葬,这不是沉郁的悲哀,这正像是大地震要来,或黎明即将到时充塞在天地之间的一瞬间的寂静。
生死、肉体、灵魂、眼泪、悲叹,这些问题与感觉,在此地似乎太渺小了,在鲁迅的死的彼岸,还照耀着一道更伟大更猛烈的寂光。
没有伟大人物出现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怜的生物之群;有了伟大的人物,而不知拥护、爱戴、崇仰的国家,是没有希望的奴隶之邦。因鲁迅一死,使人们自觉出了民族尚可以有为,也因为鲁迅的一死,使人们看出了中国还是奴隶性很浓的半绝望的国家。
鲁迅的灵柩,在夜阴里被埋入土中去了;西天角却出现了一片微红的新月。